皮膚那點微弱的刺癢感成了災難最初的序曲。夏日的汗水滲入脖頸,那條相伴多時的金項鏈鏈節突然化身細小的銼刀,摩擦著皮膚。我煩躁地把它扯下,在包里摸索——沒有首飾袋,沒有絨布袋,只有半張沾著口紅印的紙巾。
它就在這樣的隨意里被裹卷起來,像個見不得光的秘密,草草塞進了褲袋深處。那張包裹著黃金的柔軟白紙,此刻不過是個臨時容器,卻渾然不知自己將要扮演埋葬珍貴之物的裹尸布。
腳步匆忙匯入街頭的人流,購物袋在手中窸窣作響。褲袋里那張不起眼的紙團存在感稀薄,很快沉入了記憶的暗流。直至回家,習慣性地掏空口袋——鑰匙、零錢、那團揉皺的紙巾——它們一起落入了玄關的托盤,又在打掃時被囫圇掃進簸箕,最終跌入廚房的黑色垃圾袋。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意識對那張裹藏黃金的薄紙竟未產生絲毫遲疑,如同丟棄每日呼吸一樣自然。
災難的引爆推遲到了三天之后。當手指下意識伸進那個空蕩的褲袋,記憶的閘門才在驚愕中被猛然撞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心臟在胸腔里沉重狂跳,指尖冰涼顫抖地在空無一物的袋里徒勞刮擦。我沖進廚房翻開垃圾桶——袋已空空如也。樓道清潔工每日清晨收走的黑色塑料袋,連同城市運轉的轟鳴巨輪,早已將我二十多克、市值一萬五千余元的真金絞入了不可追蹤的深淵。喉頭苦澀得發緊,一股尖銳的悔意頂上來,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顫抖的鐵銹味。
一張紙巾的隨意包裹,竟足以蝕穿萬金的價值底線。
那承載著沉甸甸分量的黃金,無聲地在我們自以為「暫時放放」、「待會處理」的疏忽懈怠里,從指尖滑脫、湮滅、沉入無解虛空。
環視家中,那精心擦拭的梳妝台角落,收納首飾的天鵝絨盒子靜默地半開著空膛,諷刺地等候著本應歸來的主人。
疏忽的碎片輕易穿透萬兩黃金的屏障,而記憶的漏洞常深過無底深淵。黃金再貴,也重不過一顆安穩的心——若將它隨意交付一張脆弱的紙巾,交付一個遺忘的褲袋,交付一次「待會再理」的閃念,它被丟棄的命運幾乎是一種必然。我們的珍重若僅止步于「念頭」,而不化作穩妥的「容器」與確定的「位置」,這損失就并非運氣不佳的偶然失手,而是必然兌現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