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宛央。
因為周末，窩在家里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刷微博。偶然間看到趙露思和曾黎因為曬她們的「母女情」而再上熱搜，又想起去年屠榜的爆劇《星漢燦爛》。
當時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趙露思飾演的程少商一路走來的三段戀情，很多人忽略了劇中其他女性角色。但是初冬重溫這部劇，我才驚覺劇中的宣皇后，是多麼熠熠生輝的一個角色，在我心中，是這幾年內娛古裝劇里最好的形象了，說一句內娛遺珠也不過分。
真的，如果說全劇有什麼非常打動我的人和事，不是程少商的任何一段愛情，而是宣皇后這個人。尤其是她下線那一集，躺在文帝的懷里，說一句「愿來世青春作賦，山野頌歌」，誰能不為她流下最多的眼淚呢？
這句話也只有宣神諳說，才會讓人覺得悲涼悵惘，因為她的一生看起來和自由隨性完全無關，好似都在被他人推著走，從來都身不由己。
于是很多人說她是另一個「富察容音」。
但也許是現在的我，較之從前，更為成熟了一些，所以，縱然宣皇后看起來和富察容音一樣，都是困在皇宮里的人，但我覺得，她們是不一樣的。
這種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富察容音最后用自己了結生命，換一場醒悟，原來她一直想要成為的，不是皇后，不是皇上最愛的女人，而只是富察容音自己。
但宣皇后其實從來都很清醒，她是遺憾自己沒能活得像曾經的少商那般自由熱烈，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心甘情愿地為別人多做一些，因她就是那樣一個溫柔善良周到的人，她其實從未失去自己。
雖然她把自己性格里的很多東西都藏在忍耐里，常常讓別人忽略掉她的【自我意識】，以為只有越妃那樣的女性才擔得起清醒這樣的字眼，但我還是在一些場景里，讀懂了宣皇后的清醒理智。
宣皇后和程少商之間有過一場非常經典，可以時時拿來重溫的對話。
當時程少商因為文帝把她自己的功勞算給凌不疑，而覺得不服氣，對皇后說：「憑什麼我將事情做好了，卻是他的光彩。為什麼如今大家看到的我，都只是凌不疑的新婦，可我自己呢？程少商又在何處？」
程少商當時計較的是什麼呢？不僅僅是女性價值不被看到這麼簡單，而是她忽略了人的群體性，只看到人的獨立性，因此覺得很多事情必須有界限分明，你是你，我是我，哪怕是夫妻也不能讓其中一個人成為【被犧牲】的那一方。
程少商這種心思其實在很多人面前都表現過，然后其他人都沒當回事。
唯獨宣皇后，完全讀懂少商的困惑。
她和少商講了很多事情，對少商說，不要只看到自己的付出，而忽略了別人的付出，也不要只看到自己的價值，而忽略了別人的價值。她用名將謀士和文帝的關系，讓程少商明白「在這滿天星空下，那些縱橫捭闔天下的名將謀士，他們的姓名，一樣在皎皎銀河中，熠熠生輝。」
我尤其喜歡她對程少商說的那一句：「不必一直如此自榮自辱，自生自滅，要學著轉圜，要學著此山不開就開他山。你與子晟成婚，雖不能遠走山河，可難道在這座洛河上城，你就不能做自己了嗎？」
這段話，是說給程少商聽，但說的又何嘗不是宣皇后自己。
是啊，她是入了宮，做了皇后，她的境遇是改變了，她確實不能如從前那般踏歌而行，但是在這個皇宮里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皇后，她可以選擇，她仍然是努力按照自己的方式，過自己能過的人生。
真正的自由獨立，不需要靠去遠方來證明，不需要靠抨擊另一種生活方式來確定。心是自由的人，哪怕守著幾十平米的小房子，她仍然能創造一個浩瀚的世界。
她比劇中任何一個人都懂，人和人之間不可能完全毫無交集，世間萬物是共存于一個世界的，所以忍耐、犧牲、付出要有，得到、成全、被愛也會有，它們是糅雜在一起的，不對任何一個人例外。
她自己一直以來也是這麼做的。 一邊忍耐，一邊在忍耐中，成為了那個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宣神諳。
所以，文帝他們做了那麼多事情想讓少商心疼凌不疑，都沒有宣皇后這一段話來得有用。
因為她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更因為少商在她這里看到了真正的尊重。于是程少商愿意相信，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皇上也好，百姓也罷，只要每個人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事情，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以及女性追求獨立，沒必要把自己搞成獨活。
于是程少商才真的愿意成為一個付出的人，成為一個有悲憫心的人，成為一個不事事都非要搞對立，真正心懷廣闊的人。
可以說，程少商最后是會慢慢活成宣皇后的——雖然善良，但不軟弱；雖然溫柔，但自有棱角；雖然忍耐，但從不自輕自賤。
永遠不會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對任何人心存鄙夷，到頭來可以坦蕩說一句，若男人是驕陽，光照萬里，那我們女子亦可是繁星，燦爛星河。日月星河，無所謂高低，更缺一不可，唯有并存才成就此方天地。
包括後來，宣皇后自請廢后，說了一句，為別人活了一輩子了，想從此在長秋宮里做回真正的宣神諳。好像是如富察容音一樣突然醒悟了，但其實不是，她說這句話不過是為了讓文帝可以因為憐惜她，而成全她【自請廢后，保護太子，保護文帝，也保護整個江山百姓】的心思。
她說著要「為自己活」的話，做著成全別人的事。但在她心里，這就是自己想做的事，就是為自己而活的方式。
甚至于，她即將離世的時候，說的也都是別人的事，要和越妃完成徹底和解，要讓凌不疑放下悔恨，要讓程少商遵循自己的本心，要讓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都珍惜青春時光。
彈幕里好多人說，真的很可憐，包括我和我們家作者宋宋聊天時，她也說，宣皇后一輩子都會別人而活，連死了都這樣，確實很可悲啊。
可是，我真的覺得她已經遵循本心，活成了自己所能活成的最好樣子了。
當然，我不否認，俗世的確給她設置了許多框架。
但我在她的一生里思考的是，難道只有那種「打破一點什麼去活著」的生活方式，才是高級的嗎？
難道在固定的規則里「隨心所欲，自由馳騁，成全別人，也不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就不是好的人生嗎？
我二十幾歲時也很容易有這樣的傲慢，覺得自己是新女性，覺得自己是一個可以去遠方的人，因此不自覺地輕視那些守著旁人過日子的人。
可是，我最近看了一本對我影響很大的書，我也提了很多次，就是《內闈》，那本書如實記錄了古代女性的困境，也如實描寫了她們如何用心經營后宅生活，但是這本書的作者從不輕易對她們做任何評價，她在這本書里用這樣一句話寫自己的感受：
「或許，和我們想的不一樣的是，宋代婦女能在空間和社會都有限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價值。」
這句話可以形容我對宣皇后的所有感覺。
是的，她忍耐，但她清醒，她握好自己手中所有的牌，讓自己盡可能地在有限的空間里，活得有價值。我現在倒覺得那些能在框架里，跳出自己舞蹈的人，很了不起。
她也看得到別人的價值，和《內闈》的作者一樣，劇中的宣皇后讓我看到一個人是怎麼做到真正的理解和尊重的——她從沒有用嘲笑和俯視的角度來看待任何人。
可是，我有時總覺得，現在很多人生存空間更大了，但反而活得更狹隘了，最明顯的一個表現是，我們總是喜歡用否定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來肯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們總是為了「做自己」而去做自己，于是揣測別人都是「從未真正的活過」。
可是，我還是喜歡宣皇后那句話，「沒有遠走山河，難道在你現在生活著的空間里，你就不能做自己了嗎？」
人，都是相互成全的，像宣皇后那樣做一個事事成全他人的人，很難說不是在成全自己。
在我心里，她從來都是站在人潮洶涌中，也依然遵循自己的內心而活。程少商從前只懂后半句，但是如何站在人潮洶涌里，是宣皇后教給她的。
